轻商户(一别两宽)
苏依瑶是商户之女,却生得妩媚明丽,是蜀州有名美人。
因缘际会,她高嫁了吏部侍郎家公子沈浩,本以为上天厚待,不料三年后却因无所出惨遭休弃。
依瑶没脸回老家,便去郊外的庄子暂住。
她游戏乡野间,结识一位解甲归田的军士李大。
李大生得健壮,满身力气,帮她驱赶山间野兽、挖水井、摘野果。
依瑶看着他的身影,目不转睛。
这天,依瑶听闻前夫沈浩即将迎娶新妻。她咬着牙,心中恨恨:你娶新人,凭什么我不行?
于是这日她请李大吃酒,对他娇声道:“跟我好,有吃有喝还有银子,怎么样?”
李大:……
1、狐狸精
这几日,沈府上下都在忙碌着。
洒扫院子,清理屋舍,忙碌中又满是喜气。
原来沈府大公子沈浩外出公干半年,明日要回京了。
这几日苏依瑶也让侍女们将点墨轩里里外外打扫一新。
原来当初他们成婚没半年,沈浩就搬去了点墨轩,说是要静心读书处理公务,实际上,是他们夫妻有了嫌隙。
沈浩不愿在与苏依瑶夜夜相对。
苏依瑶怕落人口舌,亲自去点墨轩盯着侍女们打扫收拾。
就在这时,夫人身边的侍女丛柳过来,说是夫人请她去一趟。
看到丛柳,苏依瑶心里霎时一个激灵,在听说夫人要她过去,她一颗心都悬了起来。
她很怕婆母沈夫人。昔年沈浩娶她,沈母就不乐意,后来沈浩坚持,她才进了沈家门,可三年来,沈母从未给她一个好脸色。
她非但怕,听到夫人二字,手心就冒汗。
“丛柳,夫人这个时候要见我,可是有事?”苏依瑶试着打探。
丛柳自然不会告诉她:“少夫人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沈母要见她,她即便是病着痛着,也要去见。
……
苏依瑶跟着丛柳进了夫人的正院,走近屋内。
沈夫人坐在堂屋软塌上,正喝着茶,她见了苏依瑶进来,神色陡然冷了两分。
苏依瑶垂头不敢看沈夫人,规规矩矩行礼问安:“母亲安。”
沈夫人轻笑一声,带着些许嘲讽:“安?我倒是想安呢,可这三年来,我没一日安生。”
她盯着眼前的苏依瑶,目光厌恶。
苏依瑶入门三年了,从一个青涩少女,成了妩媚明艳的少妇,身姿也丰腴了几分,那胸口起伏得让人碍眼。
沈夫人看着就恼火。
他们沈家诗书传家,一向以风雅清贵闻名于京,可她的大儿媳,却是个狐狸精。
沈夫人记得,三年前苏依瑶刚入府的时候,还有几分青涩懵懂,沈夫人原本以为,她会学好,成为一个端庄贤淑的贵夫人,不给他们沈府丢脸。
可沈夫人没想到,等苏依瑶成年长开后,却成了个妖媚容貌。
桃花眼,樱桃口,眼波流转会勾魂。
身姿妖娆,音色娇软,彷如狐妖转世。
即便苏依瑶衣着素雅,行事谨慎规矩,可沈夫人还是看不惯她。
平日里各家宴请,沈夫人都不带苏依瑶出门,就怕她招蜂引蝶。
最让沈夫人不满的是,苏依瑶不但长得像狐狸精,还是个不会下崽的狐狸精!
三年了,她都没抱上孙儿。
听见沈夫人语调微怒,苏依瑶忍不住哆嗦一下。
不料沈夫人让丛柳扶住了她:“罢了,坐吧,今日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苏依瑶顺从坐下,心头却打鼓。以她对沈夫人的了解,沈夫人忽然对她和颜悦色,定是没好事。
“依瑶啊,这三年沈家对你如何?”沈夫人又问。
苏依瑶自然只能睁眼说瞎话,她浅笑着:“母亲还有府中众人,对依瑶呵护备至,极好。”
苏依瑶的音色和她的人一样,娇娇脆脆,沈夫人起初觉得她是矫揉造作,故意用这种声音勾引沈浩。
后来相处久了,沈夫人才知道,苏依瑶不是故意憋着嗓子说话。她天生就是这种勾栏调调。
虽然沈夫人无法明面指责苏依瑶,但每次听到苏依瑶说话,就心里头冒火。
他们书香门第的沈家,怎么有这样一个儿媳?身姿不庄重,连音调都这般不堪入耳!
这回,沈夫人却忍着嫌弃,露出一个笑:“你明白就好,你是个懂事的孩子,有些话也不需母亲多说。你嫁入我们家,我和你父亲自然是希望你和浩儿和和美美,携手一生。可世事难料,终究是事与愿违啊。”
从前苏依瑶是个小傻子,时常被沈夫人下套往里钻,可三年下来,蠢货也学机灵了,苏依瑶听沈夫人话里有话,心中警惕,她问:“母亲,您这话是何意?”
“你这孩子,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,母亲是想你和沈浩好,奈何你自己不争气,三年了,你肚子还是没个动静。浩儿都二十出头了,耽误不得啊。”
苏依瑶心头一沉。这件事,她也无能为力。刚入沈府的半年,沈浩对她还算新鲜,两人也算琴瑟和鸣,可她始终没有孩子,她也是一头雾水。
后来,沈浩搬去了点墨轩,偶尔想起她了,才来她院中。那时苏依瑶已经对沈浩心寒,自然不耐烦应付他,心情不好时,她便借口身体不适打发沈浩,如此一来,更别提孩子了。
“依瑶和夫君还年轻,依瑶会努力的。”苏依瑶只得这么说。
这几年,她便是这样应付着老夫人,可苏依瑶心里清楚,这绝非长久之计,要么她捏着鼻子,忍耐忍耐沈浩,想办法生个孩子,要么……
离开。
可苏依瑶下不了这个决心。
昔年她可是风风光光,从一个偏远小城进了京,高嫁入沈府,如今狼狈回老家,一定会成为整个蜀州笑话的。
她丢不起那个脸。
沈夫人眉毛一竖,刚想呵斥,却还是极力忍耐下来,她今日让苏依瑶来,可不是为了训斥她的。
沈夫人深吸一口气,再次露出一个不及眼底的笑:“依瑶啊,这话你说了三年,母亲我听了三年,三年了,你都没有办法受孕,如今想来,大约只有一个可能。”
“很可能,你根本不能生。”
这话,苏依瑶可不认同。
两个人生不出孩子,有可能是她有问题,也有可能是沈浩有问题。怎么就把问题推到她头上?
苏依瑶虽然怕沈夫人,可她也知道一旦被扣上不能生的帽子,以后她处境就更加艰难了,所以苏依瑶鼓起勇气,抬头看向沈夫人:“母亲,我和夫君至今没有孩子,确实是儿媳不孝。可不能生孩子这件事,或许……或许不只是我一个人身体有恙?”
此话一出,沈夫人变了脸,她猛地站起,满脸愤怒呵斥:“胡言乱语!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你是说你生不了孩子,是浩儿身体有问题?是浩儿不能生孩子?岂有此理!”
苏依瑶吓得低下头,事关重大,她只得据理力争:“儿媳不敢,儿媳只是推测。”
“不可能!”沈夫人一口否决,起初沈夫人和沈父也担忧过,沈浩和苏依瑶三年生不了孩子,要么是苏依瑶不能生育,要么是沈浩身体有异常。
这几日,沈父正做打算,等沈浩回京,就请宫中御医为沈浩和苏依瑶查看一番。
让人喜出意外的是,昨日沈浩送来书信,告诉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。
沈浩在寿安县结识了寿安知县的女儿兰绣月,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,一来二去,兰绣月有孕了。
无媒苟合,本是天大的丑事,尤其是对于他们沈家这种书香门第来说。
可沈夫人顾不得那么多。
沈浩是她最看重的大儿子,兰绣月这个孩子,是她的第一个孙儿。
沈夫人瞪着苏依瑶:“浩儿一点问题都没有,因为他明日就要带回一个姑娘,那姑娘已经有了三月身孕。苏依瑶,是你无法有孕,浩儿一点问题都没有!”
2、想吐
苏依瑶霎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。
原本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并不算什么,可沈家自恃书香门第,家中男子向来有不纳二色的传统。
没想到,沈浩却要带回一个女子。
只是这女子一旦入了家门,又生了孩子,她在沈府,还有容身之地吗?
“依瑶,我和你父亲本不同意这件事,可思来想去,这也是没办法的。你不能生育,那只能让别人生。”
总不能占着窝不下蛋吧。
“……恭喜父亲,母亲。”苏依瑶知道自己无法反对,强忍心中不安,向沈母道喜。
沈母脸色这才又缓和下来,“算你还懂事。不过,那姑娘是官家千金,让她做妾,尊你为大,是委屈她了。”
原来,兰绣月说这样无名无分跟着沈浩,她宁愿跳河而亡。
沈浩自然舍不得,答应带兰绣月入京。
可兰绣月又说,她是官家千金,不能做妾,要做平妻,和沈浩的原配夫人平起平坐,不分大小。
沈浩拿不定主意,写信将此事告诉了沈夫人。
今日沈夫人让苏依瑶来,就是为了同她说这件事。
苏依瑶一愣,猛地抬头,“那,那要怎么样?”
凡事有先有后,不管那姑娘是什么出身,她也是沈浩明媒正娶的妻子,那姑娘不做妾做什么?
“你放心。即便你不能生育,我们沈家也是厚道人家,不会赶你走,这样吧,她入门做平妻,与你平起平坐。”沈夫人道。
她觉得这样安排,已经是对苏依瑶仁至义尽了。至少,他们还愿意留着这个不能下崽的狐狸精。
可苏依瑶却不傻。
她没有孩子,父亲又只是商户。那女子官家千金,又有了孩子。
如今说是做平妻,和她平起平坐,可一旦那女子生下孩子,这沈府哪有她的容身之地?!
苏依瑶不肯点头:“母亲,这怎么行,儿媳从没有听过有什么平妻的。凡事有个先来后到,妹妹要过门,我定会好好好好待她,可我先入门为妻,她后入门只能做妾啊。”
沈夫人又黑了脸。
她从前只当这个苏依瑶是个愚笨的小绵羊,懦弱不敢反抗她,今日苏依瑶是吃了豹子胆,居然敢顶嘴?
沈夫人猛的拍了一下茶案,“什么先来后到?你不能生,有什么资格说先来后到?依瑶,沈家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,你不要不识好歹。”
苏依瑶不吭声,她咬着牙还是不肯应。
沈夫人又气又怒,一个商户女,又不能生,哪来的底气和她顶嘴?气恼之下,沈夫人直接抓起茶案上的杯盏,狠狠向苏依瑶身上砸去。
沈夫人盛怒之下,一盏茶水笔直泼在苏依瑶身上,随后噼啪一声,茶盏落地碎裂,而大半的茶水洒在了苏依瑶天青色的衣裙上。
另外一半茶水洒在地上,热腾腾的冒着白烟。
幸好时值早春,苏依瑶衣裳穿得厚,茶水不至于烫到她的肌肤,只是点滴茶水溅到了她的手上,苏依瑶捂住手,痛得低低地呼一声。
那声音又娇弱又可怜,沈夫人听得直皱眉。
“装什么装?浩儿又不在。”沈夫人厉声呵斥:“这件事,我是告诉你,并非征询你的同意。你答应也好,不答应也罢,这件事就这么定了。你要是还想留在沈府,就乖顺些,给浩儿留几分颜面。否则,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。”
苏依瑶咬着唇逼下眼泪。
她不敢哭出来。
刚入沈府的时候,有一日早晨,沈浩去官署上值,她独自来给沈母请安,因为伺候沈浩穿衣洗漱,她比规定的时辰晚了一刻到正院。
沈夫人说她对长辈不恭,罚她在屋外站了一炷香。
那时,也是早春,春风微冷,可她不止身上冷,心也冷。明明一日前,当着沈浩的面,婆母还对她和颜悦色。
满院的侍女仆从看着她一个新入门的儿媳妇被夫人在院中罚站。
当初苏依瑶在蜀州,也是出名的美人,父母亲人对她宠爱至极,无数后生对她追捧,她满怀希望来了京城,欢欢喜喜嫁入沈家,却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。
那时的她,满腹委屈,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沈夫人得知她哭了,又加罚站了一炷香。
……
见苏依瑶这样,沈夫人也没了耐心,她冷笑:“你回去好好想想吧,明日浩儿就回来了,你不要再叫他失望了。”
苏依瑶行礼后退出屋子,屋外等候她的青碧见她衣裙湿了一片,大吃一惊。
青碧一下就猜到,夫人又欺负小姐了。
她担忧地望着苏依瑶,苏依瑶轻轻摇头,暗示自己无事。
青碧赶紧扶着苏依瑶回到了素梅轩。
一路上春风轻动,苏依瑶穿着湿衣服,只觉腿上凉飕飕,忍不住打着颤。
她途径花园,远处二公子沈渺行来,苏依瑶不敢让沈渺见到她这个样子,远远见礼后,带着青碧快速离开。
沈渺皱眉。
他看得出大嫂是从母亲那边过来的,大概是母亲又为难她了吧。
沈渺默默叹了口气。
……
回到屋中,青碧快速找出干净衣裳,帮苏依瑶换上。
苏依瑶这才坐在床边,卸下心神。每次去婆母那里,她都要提一万个胆,生怕一个踏错行差,又被婆母责罚。
见到苏依瑶这幅失神模样,青碧又心疼又气愤:“小姐,夫人又欺负您了。”
苏依瑶刚嫁入沈府的时候,沈夫人做得不明显,从不当着沈浩的面挑苏依瑶的错。
苏依瑶初来京城,身边只有沈浩一个可以依靠的人,所以便找沈浩哭诉委屈。
起初,沈浩还安抚她,送她衣裳珠钗,带她出去游玩弥补她。可次数多了,沈浩的耐心就耗尽了。
因为他从未见过沈母当面欺负苏依瑶,只觉得苏依瑶是心眼小,爱挑事,对苏依瑶渐渐不耐烦起来。
牙齿和舌头都难免磕碰到,更何况是同住一个宅中的婆媳,婆媳有些小矛盾并不稀奇,可苏依瑶总是小题大做,既无气度,又不孝顺。
渐渐的,沈浩也认同了沈夫人的看法,苏依瑶虽然长得美,却是小门小户出身,一派小家子气,难登大雅之堂。
后来,沈浩再不肯听苏依瑶哭诉,他甚至直接搬出了素梅轩,和苏依瑶分居两处,任由沈母欺负苏依瑶,一句不过问。
……
苏依瑶回过神,她叹了口气,愣愣道:“青碧,这下咱们麻烦大了。”
青碧闻言,心里一个咯噔。
她家小姐,看起来空有美貌,却没脑子,是个草包美人,可青碧却知道,小姐其实心里清楚着呢。
小姐孤身一人入京,被婆母刁难,被夫君不喜,换做别家小姐,怕早就抑郁成疾了。
可小姐经过最初的愤怒后,很快冷静下来,她小心应付着婆母,却再也不伤心痛苦,只要沈夫人不为难她,她就能过得自在安然。
可这一次,小姐却慌了。
看来事情很大。
“小姐,出了什么事?”青碧急忙问。
“沈浩明日要带一个女子回来,还有孕了。要那女子做平妻。”苏依瑶解释道。
青碧也慌了,一个怀孕的女子,又是平妻,一旦孩子出生,这沈府哪有小姐的容身之地啊。
“那,那小姐,我们该怎么办啊。”
苏依瑶心里乱糟糟的,她也没想好,半晌,她缓缓道:“眼前,我大约只有两条路了。”
青碧急忙问:“哪两条路?”
“第一条,离开沈府,回老家。”
闻言,青碧也垮了脸,昔年苏依瑶高嫁入京城,十里红妆,万人空巷。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。
整个蜀州的大小官员都来苏府赴宴,恭贺苏家与京城的大官结亲。
要是这个时候苏依瑶回娘家,丢人的可不是苏依瑶一个人,而是整个苏家啊。
苏依瑶苦笑:“你也觉得不行是吧?那只有剩下一条路,想办法怀孕。”
既然沈浩身体没问题,她想办法找沈浩弄个种,也怀了孕,这样就能在沈府站稳脚跟了。
青碧脸色更难看了:“可是小姐,你先前不是说,看到姑爷,您就想吐么……”
看到了就想吐,可做那事两个人那么亲密,万一小姐一个没忍住,当着姑爷的面吐了,情况就尴尬了。
3、孩子
苏依瑶垂头丧气,她用手帕捂住脸,发疯一样的尖叫一声:“烦死啦!”
不错,她无法怀孕,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对沈浩死心后,对沈浩厌恶得很。
听到沈浩名字,就不舒服。
看到沈浩的人,难受得拔腿就想跑。
一旦沈浩接近她,她就忍不住想吐。
这种发自心底的厌恶难以遮掩,沈浩大约也是察觉了些什么,所以他们成婚才半年,沈浩就搬去了点墨轩,也渐渐的不来素梅轩。
青碧想了想建议:“小姐,事到如今,咱们也只能孤注一掷了。咱们要不去找妇科圣手看看,服下多子汤,再选个容易受孕日子,然后把大公子请来……为了咱们以后,为了孩子,您忍一忍,憋住不要吐。”
苏依瑶皱眉:“万一我忍不住呢?”
“这个也不难。您当日不用饭,肚子是空的,自然不会吐。我也会煮些止吐的汤药给你喝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,只要您怀孕了,咱们以后再也不用碰大公子了。”
青碧的办法很简单,就是忍一时不痛快,得长久安稳。
只要把沈浩的种弄到,以后苏依瑶靠着孩子在沈府也能安稳度日。
这,倒是个办法。
苏依瑶打定主意:“好,就试试吧。既然这么决定了,咱们得赶紧行动起来,明日沈浩就要回来了,事不宜迟,咱们一会就出门找大夫。”
苏依瑶收拾一番,拿上银子就和青碧出了门。
苏依瑶本是爱热闹的性子,京城富贵繁华,她入京三年,出门的次数却不多。只因为婆母和沈浩不喜欢她出门。
起初苏依瑶还不解,后来她知道了,只因她容貌出众,又生得丰腴些,沈家是防着她呢。
她也尽量不出门,免得被婆母找茬。
苏依瑶戴上帷帽,坐上轿子,小半个时辰后,就停在了城中最有名的医馆,安和医馆外。
安和医馆之所以闻名于京,主要是因为医馆内有女医。
医馆的主人是一对夫妻,女大夫名宋越,对女子的疑难杂症颇有心得。
从医馆正门进入,大堂左右各有一座屏风,宋大夫在右堂为女子问诊。苏依瑶绕过屏风,进入右堂,青碧才帮她取下帷帽。
宋大夫见是苏依瑶,微微一笑。
原来苏依瑶成婚之初,就来宋大夫这里问过诊,苏依瑶容貌出众,性子直率,宋大夫对她印象深刻。
苏依瑶坐下后轻声问:“宋大夫,先前我来过几次,你还记得我吧?”
宋大夫点头:“自然。”
“那,我身体真的没问题,可以生孩子吗?”苏依瑶又问。
宋大夫笑着点头:“当然。小夫人身体康健,前两年小夫人年纪小,早早生子对你身体不好,我提议可以缓两年再生。如今时机已到,夫人无需担忧,顺其自然就可孕育生子。”
苏依瑶安了心,她身体没问题,宋浩也能生,那么她想要一个孩子,应当不是难事。
“宋大夫实不相瞒,我想尽快怀上孩子。我听说,生孩子讲究时机,是真的吗?”苏依瑶声音更低了。
宋大夫点头:“不错,女子受孕其实有最恰当的时机,与女子自身的葵水有关。”随后,宋大夫就仔细告诉苏依瑶,如何推算最佳受孕时机。
苏依瑶仔仔细细记下,末了又恳求宋大夫给她写个药方,助她早日怀孕。
宋大夫只得写了个温补的方子:“夫人身体好得很,其实并不需要进补,只要一日三餐,心情舒畅,孩子自然会有的。万一真的没有……”宋大夫语气一顿,神色微凝。
苏依瑶急忙问:“万一没有,又当如何?”
宋大夫迟疑道:“小夫人身体无恙,要是真的无法生育,怕是你的夫君……可能有问题。”
这一点,苏依瑶不怕,因为宋浩已经证实了,他能生。
苏依瑶冲着宋大夫浅浅一笑:“谢宋大夫。”
青碧留下银子,替苏依瑶戴好帷帽,两人走出右堂。
就在这时,外头有一个黑衣小哥匆匆跑进,那人跑得飞快,差点就撞上了苏依瑶,苏依瑶惊呼一声,向后避开两步,脚下一个不稳,身体倾倒。
青碧眼疾手快扶住苏依瑶,可苏依瑶头上的帷帽却掉在了地上。
苏依瑶惊魂未定只听到耳边一个沉稳的声音,“蒋二,快向这位夫人道歉。”
黑衣小哥定睛一看,这才注意到自己差点撞了一位夫人,他不敢多看,连忙低头道歉:“夫人见谅,是我冒犯了。”
苏依瑶没吭声,她不看来人,只是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帷帽。
随后,黑衣小哥身后走出一人,那人一身墨青锦袍,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帷帽,又轻轻抖了两下,这才伸手将帷帽递向苏依瑶,苏依瑶看到,那人手臂上被割破了,伤口之处正冒着血。
苏依瑶没接,青碧连忙接过帷帽,快速替苏依瑶戴上,随后扶着苏依瑶离开。
从头到尾,苏依瑶都没有抬头看人,只觉得那位身着墨青衣裳的男子,身材异常高大。
李靖宇目送苏依瑶出门,这才收回目光。
“主子,快些让大夫看看您的伤啊。”
李靖宇不以为意:“就你多事,聒聒噪噪的,这点小伤再晚点就要愈合了。”
蒋二却一脸焦急:“万一有毒呢?还是赶紧让大夫给看看。”
李靖宇这才跟着蒋二绕进左边的屏风。
……
苏依瑶回了沈府。
她按照李大夫告诉她的办法,掰着指头数了半天,终于算清楚了。
“小姐,您算出来了,什么日子容易怀上?”青碧急忙问。
“大约就在这几日。”
青碧一听,“这个好,那咱们得早做准备,早些怀上孩子,小姐以后也不必那么受气了。”
不过,青碧有些担忧:“小姐,你和大公子翻脸两年多了,他又在外头待了快半年,如今回来,他还愿意来您这儿吗?”
小姐和大公子的关系,青碧是清楚的。就怕她们这边万事俱备,可大公子不来,她们不就是瞎忙活嘛?
苏依瑶却并不急,她眼底露出冷色,轻笑一声:“放心,我有办法。”
沈浩对她的不满,不过是因为她不够忍辱负重,不够乖巧懂事,从前她对沈浩寒了心,不愿与他虚与委蛇,可今日的事情让她清醒了许多。
为了一个孩子,她豁出去了,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!
4、晋王
……
翌日。
沈浩今日便要回府,苏依瑶一早去婆母那请安后,
她回来便开始准备,她要换一身衣裳。
自打她嫁入沈府后,为了不被婆母挑错,总是穿一些素色衣裳,譬如湖水绿,天青蓝。
出嫁时,母亲为她准备的无数艳色衣裙,都被她压了箱底。
今日苏依瑶决定,穿一身桃粉色去见沈浩。因为三年前,她与沈浩在容县初遇,便是穿桃粉色。
换好衣裳,苏依瑶又亲自动手,给自己仔细描眉上妆。
等她装扮完毕,青碧一脸惊艳:“小姐,您这真美。”
三年前的苏依瑶青涩单纯,三年后的她,多了几分明媚风情,她今日一身桃粉色,又精心装扮,沈浩看了,一定会有所触动。
到了午时就有仆从前来素梅轩禀报,大公子已经回来了,此时已经去了沈夫人那里。
沈夫人正让丛柳带兰绣月去歇息,苏依瑶来了。
当苏依瑶步入屋内时,一霎时屋内一片寂静。
美人如花,令人又惊又妒。
沈夫人见苏依瑶一身桃粉色,顿时皱起了眉,眼下众人在,她却不好训斥她。
而兰绣月却盯着苏依瑶,心中惊诧。
她先前已经打听过,沈浩的妻子苏依瑶,虽然是商户之女,去因为容貌出众被沈浩看中。
可她虽然知道苏依瑶貌美,却么想到她姿容如这么出众。
眉目娇美明媚,眸波荡漾如水。
兰绣月有点想不明白,沈浩怎么会厌烦一位如此绝色的娇妻?
苏依瑶先向沈夫人请安,而后抬眸望向沈浩,一副隐忍惊喜的模样:“夫君,你回来了。”
她话语中,似乎饱含着许多思念和欣喜。
沈浩听得心头一颤。
他和苏依瑶成亲后,除了开始那半年两人关系融洽,后来苏依瑶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,对他冷冷淡淡。
沈浩出身矜贵,又有几分才干,他性子清傲,自然做不出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情。
既然苏依瑶对他冷冷淡淡,他也不会主动去向苏依瑶示好。
如今苏依瑶忽然对他关心,沈浩触动不已。
他很快想明白了,苏依瑶终于怕了,学乖了。身为妇人,除了讨好服从自己的夫君,还有别的选择吗?
沈浩心中得意,慢吞吞道:“谢夫人挂心,这是绣月。母亲应该已经和你提过她了吧?”
兰绣月急忙上前要行礼,却被苏依瑶扶住:“妹妹身体不便,不必多礼。”
苏依瑶一脸亲切,沈浩见此心中满意。
沈夫人却有些奇怪,昨日苏依瑶还为了兰绣月和她顶嘴,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?
兰绣月心中不喜妹妹这个称呼,眼下却只得应下:“多谢……姐姐。”
随后,苏依瑶又和和气气同兰绣月说话:“舟车劳顿,兰妹妹一定累了。”
沈母正好有话想和沈浩说,于是对苏依瑶道:“依瑶,我把绣月安排在听雨院,她初来乍到不识路,你送她一程。”
苏依瑶应下:“好。”
沈浩却有些担忧,虽然他知道苏依瑶不是恶毒之人。可毕竟兰绣月有孕。万一苏依瑶一时冲动……
等两人离开,沈浩急忙说:“母亲,绣月刚来,就让依瑶与她一起……”
沈母暼了沈浩一眼,打断他的话:“你急什么?苏依瑶没有那个胆子。再说了,我让丛柳随她们一起去听雨院,即便苏依瑶胆大包天,有丛柳在也不怕。”
沈浩闻言,这才松了口气。
“你迎绣月做平妻的事情,昨日我已经告诉苏依瑶,她当时嘴硬,说不同意。”沈母冷笑。沈家的事情,还轮不到苏依瑶做主。她应不应,毫无区别。
沈浩却不意外,别看苏依瑶只是个商户女,脾气却大得很。否则也不会对他冷脸这么久。
昔年他成婚的时候,许诺过苏依瑶,绝无妾室,如今苏依瑶不肯也正常。
“不过看她今日的神色,应该是想通了。这件事轮不到她做主,她欢欢喜喜接受,落得个人情。她学个怨妇样,也无济于事。今日她倒是聪明了。”
沈浩点头,他也有一种感觉,倔强的苏依瑶,终于学乖服软了。
……
一路上,苏依瑶客气为兰绣月介绍沈府布局。
她神色淡然,心平气和,不像是作假。兰绣月纳闷了,要么苏依瑶心机深不露声色。要么苏依瑶是真的不气她。
可这,怎么可能?
实际上,苏依瑶心里的确有气,但气的不是兰绣月。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,沈浩要是真的端正自持,又怎么会让兰绣月未婚先孕?
“姐姐,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住你,可我也是迫不得已。是沈郎,沈郎他……”兰绣月支支吾吾,神色羞臊。
苏依瑶只得捏着鼻子与她做戏:“妹妹不必自责,你如今有孕,是沈家的功臣,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。”
“妹妹不敢。”
把兰绣月送去了听雨院,苏依瑶带着青碧回了素梅轩。
路上青碧小声嘀咕:“小姐,今晚大公子会来吗?”
苏依瑶对此有七八分把握:“就算不是为了我,他也回来。苏依瑶入门做平妻,万一我真闹起来,沈府也没脸。”所以,沈浩大概会过来再劝劝她,劝她服软听话认命。
不过今晚究竟谁是猎物,还很难说。
……
紫宸殿内。
今日皇帝召见皇叔晋王李靖宇。
原来有御史上本弹劾晋王李靖宇铺张浪费,奢靡无度。
说是晋王用膳,吃菜只吃菜心一点,吃鱼只吃鱼脸肉。故而一顿饭要用掉几筐菜,上百条鱼。令人咋舌。
小皇帝听了十分纳闷。
晋王曾经是摄政王,带他读书习武四五年,晋王的为人皇帝十分清楚,他勤勉节俭,怎么可能如此铺张浪费?
于是小皇帝把晋王叫来问话。
“皇叔,这是真的吗?朕不信!”十五岁的小皇帝今年刚刚亲政,他十分信任晋王。
没想到晋王撩袍跪下认罪:“是真的,臣有错。”
原来半月前,晋王府的掌厨忽然得了疾病无法继续干活。
老管家就重新找了位大厨。
晋王对吃食不讲究,那厨子又特意遮掩,将菜心做了饺子,鱼脸肉做成肉圆。这样一来,晋王也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。
直到这几日他被御史弹劾,他拿下厨子审问,才得知那名厨子是被人买通,特意混入王府做这些事。
晋王性子大大咧咧,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小事,王府管事虽然觉得新来厨子买那么多菜那么多鱼有些怪,可又觉得晋王位高权重,想吃口好的无可厚非,所以也就没多问。
故而,晋王就这么被人陷害了。
小皇帝惊讶:“皇叔,你真的这么吃啊?怎么样,鱼脸肉好吃吗?”
小皇帝一面上前扶起晋王,一面好奇问。
在他看来,晋王吃了就吃了,没什么大不了。他喊来晋王,纯粹是好奇罢了。
晋王哭笑不得,还是仔细向皇帝解释了这件事。
“原来是有人陷害皇叔,可恶!那,鱼脸肉圆是什么味道?”小皇帝又问。
“……没印象。”晋王怕小皇帝也想吃,摆正神色:“陛下,铺张浪费不可取。臣这次虽然是被人陷害,可臣也有失察之责。请陛下惩罚!”
见晋王这么说,皇帝只得歇了心思。皇叔不让他吃,一定是为了他好。虽然很馋鱼脸肉,小皇帝还是放弃了。
“这是有人陷害皇叔,皇叔又不是故意的,朕怎么能责罚您?”小皇帝不同意。
“臣有失察之罪。家中出賊,是臣之过。陛下当小惩大诫。”晋王提议。
“好吧。那怎么小惩?”小皇帝很听晋王的,又私心觉得小小惩罚一下晋王很好玩。
要不,打一下晋王的屁股?
“铺张浪费之风不可开。一粥一饭来之不易。正值春耕,就罚臣去种地吧。”晋王道。
5、呕
“啊?”小皇帝愣住:“皇叔要去种地?!这会不会太委屈你了!”小皇帝舍不得。
“农桑是国之根本,臣去种地,一点不委屈。再说了,臣也想远离公务,放松一段日子。”
见晋王这么说,小皇帝只得点头答应,“那好吧。”
晋王在京外郊鹿台山有一处庄子,鹿台山脚下有一片地,也是他的。
晋王当日就轻车简从去了鹿台山的庄子,打算长住几个月,好好种地。
……
沈府。
当日沈浩陪了母亲用午膳,就去听雨院探望兰绣月。
兰绣月命人切了桃片,沈浩躺在美人榻上,兰绣月坐在一边,捏起一片桃片,喂入沈浩口中。
沈浩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,被伺候得很是满意。
见沈浩神色惬意,兰绣月这才小心翼翼开口,“沈郎,今日我见了少夫人,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?”
沈浩抬眼问:“怎么不一样?”
“我看少夫人沉稳大度,像是个明理之人。”原来之前沈浩提及苏依瑶,说她小户出身,气性大,脾气乖张,不识大体。
可今日的苏依瑶,言行举止无半点差错。
沈浩轻笑一声:“大概她学乖了吧。这样也好,省得闹得鸡飞狗跳。”
“那,那沈郎何时迎我入门?我等得,这孩子可等不得啊。”
成亲那日,她总不能大着肚子拜堂吧。
沈浩拍了拍兰绣月的手:“你放心,母亲已经着手筹办了,最迟下个月就办婚宴。”
兰绣月冲着沈浩软软一笑,然后伏身将脑袋靠在沈浩胸口:“沈郎,你真好。”
沈浩十分满意,这种被女子崇拜讨好的滋味,才是他喜欢的。
要是依瑶能早些学会,他就不会冷落她。不过,现在他享齐人之福,也算因祸得福。
“今晚我要去苏氏那里,探探她的态度,不管如何,我希望你们两个亲如姐妹,和睦相处。”
兰绣月应下:“理当如此,沈郎离家那么久了,自然该去姐姐那里。沈郎放心,我一定把少夫人当做我的亲姐姐看,绝不会让沈郎操心。”
沈浩笑着搂住兰绣月:“我最爱你的,就是你的明理大度。”
……
傍晚时分,沈浩离开了听雨院,前往素梅轩。
一整个下午,苏依瑶都在等沈浩。听闻沈浩真的来了,苏依瑶本该高兴,可不知怎么的,她却忽然头皮发麻,胸口烦闷。
幸好今日她料定沈浩要来,一整天只喝了两碗花生酪,就算想吐,也不会吐出什么。
苏依瑶端着笑脸,起身去迎沈浩。
沈浩见了苏依瑶,心中惊喜。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苏依瑶对他这么笑了。
美人笑靥如花,十九岁的苏依瑶,比当年更有韵味。
既然她肯服软,沈浩也愿意不计前嫌,原谅她犯的错。
他微笑着伸手,想去握住苏依瑶的手。不料苏依瑶一个转身,笑着往屋里走:
“夫君,你怎么没在妹妹那?妹妹初来乍到,肯定不适应,你应该多陪陪她。”
苏依瑶忍着胸闷不适,专门挑沈浩喜欢的话说。
“绣月是初来乍到,可我半年不在家,你也委屈了。我怎么能厚此薄彼,只顾着绣月不顾你?”
沈浩满脸笑意,自觉自己雨露均沾,是个不偏不倚的好丈夫,苏依瑶腹内却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想吐。
沈浩在桌边坐下,苏依瑶目光在沈浩身边的绣凳一顿,又去看桌对面的绣凳。
虽然之前做了许多准备,可事到临头,苏依瑶还是没有勇气坐在沈浩身边。
沈浩的每一个神色,每一句话都让苏依瑶作呕。
青碧偷偷观察着苏依瑶动作,见苏依瑶想避开沈浩,她在旁边轻轻捏了下苏依瑶的胳膊。
苏依瑶只得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,坐在了沈浩旁边。
随后,青碧退出了屋子。
沈浩亲自给苏依瑶斟酒,他望着苏依瑶,眉眼带笑:“依瑶,这次回来,我觉得你变了很多。”
苏依瑶闻言低头叹气:“夫君,你不在的这半年,依瑶想明白了很多。”
沈浩心中得意,他挑眉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夫君,以前是依瑶错了。我年少轻狂,有很多事不明白,做不好。母亲是为我好,才处处教导我。可惜从前我不明白这个道理,还总是觉得母亲对我不好。”
沈浩满意点头:“亡羊补牢,为时未晚。依瑶,你现在知道错了,咱们就尽释前嫌,还像以前那样如何?”
对上沈浩那满意高傲的目光,一霎间苏依瑶都快窒息了,她连忙避开目光,咬着牙维持着笑。
“依瑶都听夫君的。”苏依瑶轻声道。
沈浩身心愉快,于是想做点什么,桌上有几个小菜,沈浩拿起银筷,夹了一片辣味菌菇给苏依瑶,他记得苏依瑶爱吃这个。
“我们用饭吧。”如今他和苏依瑶冰释前嫌,今夜他便留在素梅轩。
苏依瑶不敢动嘴,她饿了一天,可对着沈浩却无丝毫胃口。她更怕自己吃了东西等会儿会吐。
沈浩终于察觉到苏依瑶脸色有些不对,似乎有些苍白。
“依瑶,你怎么了?”
苏依瑶急忙道:“没事,就是,就是知道你要回来,太过欢喜,昨夜没歇息好。”她急忙找了个理由。
沈浩温柔地望着她:“那今晚便早些歇息,我陪你一起。”
他说着伸手,想像以前那样一般,去抚苏依瑶额前的碎发。
苏依瑶一个激灵,不过她还是忍着没避开。
可苏依瑶没想到的是,沈浩碰触了她的头发后,那只手竟慢慢向下,指尖轻触了苏依瑶的脸!
苏依瑶再也没忍住,她头一偏,轻轻呕了一声。
沈浩脸色难看,他的右手浮在半空一动不动,像是被冻住一般。
苏依瑶一脸讪讪,急忙解释:“夫君,我这今日身体有些不适,中午吃坏了肚子,上吐下泻的。”
沈浩脸色绷紧,有些狐疑:“真是这样?”
苏依瑶连忙点头,挤出一个笑:“当然,依瑶怎么会骗夫君?”
“那你好好休息,明日我再来。”
送走沈浩,苏依瑶松了口气。她一屁股跌坐在绣凳上,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。
她真的努力试过了,可不行。她没办法忍受沈浩碰她!
她忘不了那年盛夏,她被婆母罚站,在廊庑下站了半个时辰,热得几乎晕过去。只是因为她怕请安迟了,提着裙子跑了两步,婆母说她行止放荡。
事后她哭泣着求沈浩帮她,让婆母不要如此对她,沈浩却推开她说“小题大作,不顺长辈。”然后拂袖离去。
她也忘不掉,那年沈浩同僚迎娶安王之女,沈浩赴宴回来,半醉半醒间和她说了许久,末了感慨说,好生羡慕那位同僚,娶了王爷之女,从此青云直上。
苏依瑶的心,就是这么一点点冷下来的。
而且,再也热不起来了。
青碧看着苏依瑶这副颓丧模样,心疼得掉眼泪:“小姐,实在不行,咱们就算了吧?”
苏依瑶回过神来,她有气无力道:“可,没有孩子,以后我们在沈府根本过不下啊。”
从前都过得艰难,何况是往后呢。
青碧难过得抹眼泪,“小姐,要不我们回去吧!老爷夫人如果知道您过得这么苦,一定心疼您。”
苏依瑶愣住。和离吗?
离开京城回西南老家么?
这一夜苏依瑶彻夜难眠。
6、农人大哥
翌日一大早,苏依瑶派人去向沈母告假,说要去城外鹿鸣寺去上香,为绣月腹中胎儿祈福。
其实苏依瑶在鹿台上有一处庄子。
当初苏依瑶高嫁京官,苏父担心苏依瑶被婆家轻视,准备了丰厚的嫁妆。
一开始苏依瑶傻,逢年过节就给公婆、夫君、小叔等人准备贵重礼物,可东西送出去,并不见沈家人回赠她什么。
沈浩只会买些点心果子逗她,送她一些书画。
金银首饰,衣裳脂粉都是她自己添置。起初苏依瑶并不在意这些,可慢慢的,随着沈母的苛待,沈浩冷酷,她察觉不太对劲。
后来她就变成了守财奴,看好自己的银子,不再给沈家人花。
她命自己的陪嫁张婶偷偷在城外买了处庄子,也在城里置办了间铺子。
她昨夜认真想过,和沈浩和离后,她是没脸回蜀州老家了。
京城繁华,她来了三年竟然从未见识过。不如,暂时就留在京城吧。
和离后,她打算先避开城内沈府,去郊外住一段日子,等风平浪静后再慢慢打算。
今日她要去鹿台山的庄子,吩咐张婶一些事情,为和离做些筹划。
苏依瑶没有去鹿鸣寺,她们直接去了鹿台山山脚的庄子。
赶车的张起是张婶的儿子,今年十七,也是她娘家陪嫁来的仆从。
不料马车穿过鹿台山山脚下一片田地时,遇到了麻烦。
原来,这条勉强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小路上,不知为何被挖出了一条大沟。
这样一来,他们的马车就不能通过了。
张起跳下马车,想把坑填上,可他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,要是想徒手把沟填上,不知得忙活多久了。
苏依瑶钻出马车,瞧见那个大沟,柳眉微蹙,她抬头四处张望,发现两边都是田地,不远处有两名农人正抡着铁锄在挖地。
远远望去,她瞧见那两位农人头戴斗笠,弯着腰,想来是两位老伯。
苏依瑶立即有了主意:
“张起,你拿一点碎银过去,请那两个老伯帮我们把沟填上。”
这两个老伯手里有铁锄,他们要是帮忙,用不了两刻就能把大沟填上。
青碧立即从荷包里取出一粒银子递给张起,张起拿着银子,小心避开地里幼苗,沿着泥沟走到了两位农人附近。
张起一靠近,才惊觉这两位农人身材健硕高大,不是老伯而是两位年轻后生,他没有多想,只是捧着那粒银子道:
“两位大哥,我家小姐要去鹿台山山脚下,可那条路不知为何出现了个大沟,还请两位大哥帮忙,帮我们把沟填上。”
李靖宇头都没抬,抡着锄头继续挖地。
蒋二瞥了一眼张起手里的银子,哼的冷笑。
拿着这花生米大小的一点银子,竟然敢指使晋王。这个小兄弟还真是逗。
晋王身份尊贵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要不是他们王爷对权势不感兴趣,年初支持陛下亲政,那王爷如今还是摄政王呢。
王爷被人陷害,自请来鹿台山山脚下种地。不曾想真有人把他们王爷当农人,还要他们去填坑。
两位农人大哥默不作声,张起一头雾水,这一粒银子,也不算小钱了。这两个农人竟然丝毫不为所动?
于是他又问了一遍:“两位大哥,能否帮忙行个方便,我们没带工具,沟不填上,无法过去。”
李靖宇和蒋二依旧装聋作哑不理人。
种地是一回事,去帮人挖沟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“难道,两位大哥是嫌银子太少?我可再同我家小姐商量。”
蒋二呵呵笑:“再多的银子也不干。”
他看着像是缺银子的人吗?好笑。
蒋二笑着低头,忽然看到自己光脚踩在泥地里,卷起的裤腿上也全是泥泞。
他又去看王爷,只见王爷如他一般,穿着粗布衣,卷着裤腿光着脚,一身泥点。
呃,他们这幅打扮,好像的确挺缺钱的样子。
张起没办法,只得回去向苏依瑶禀报:“那两位大哥说了,给再多钱都不干。”
青碧一听有些生气:“怎么这样啊,我们这也是遇到麻烦,好声好气给银子求帮忙,他们怎么如此嘴脸?”
苏依瑶心中纳闷,居然有人不爱钱?实在稀奇。要她看来,金银钱财是世上一顶一好的东西。
眼下渡过难关才是要紧事,可不能耽误时辰,苏依瑶吩咐青碧:“你别恼,是我们求人帮忙,他们不肯帮咱们也没有生气的道理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,可现在我们怎么办,这路太狭窄,我们都不能掉头啊。”青碧有些着急。
“你别急,这样,你拿一篮点心过去好好和他们说,把他们的铁锄借一个过来,咱们自己填沟也行。”苏依瑶吩咐。
青碧点头,苏依瑶将马车内的点心装入篮子,让青碧带走。
青碧提着篮子,小心翼翼走到了两位农人身边。
“两位大哥,我们实在没办法了。这路太窄,马车过不去,又无法掉头,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。这些点心送给两位大哥吃,只求两位大哥将铁锄借我们用一用。”
蒋二听见这姑娘说话好听又懂礼,忍不住抬头去看,这一看他愣了一下。
眼前的姑娘约莫二十出头,看着有些眼熟,似乎在哪见过?
他有些疑惑,忍不住盯着青碧多看了几眼。因为两人装扮和之前截然不同,青碧没有认出他们。
见蒋二如此打量她,青碧有些害怕的退后一步。
蒋二有些不好意思,于是将铁锄递给她:“给你。”
青碧喜出望外,连忙放下篮子,接过铁锄:“谢大哥。”
她吃力的扛着铁锄,摇摇晃晃往回走。
蒋二继续盯着青碧的背影:“主子,我怎么觉得之前见过这位姑娘?”
闻言,奋力锄地的李靖宇才抬起头,看向青碧。他只看见青碧的背影,没有认出她。
“大约是京中哪位夫人的婢女,你偶然见过不足为奇。”
就在这时,李靖宇肚子咕咕咕叫起来。他将手中的铁锄扔在地上,弯腰去拿篮子。
李靖宇提起竹篮一看,只见里头放了瓷碟,里面放了四五样点心,有桃酥,豆儿糕,蜜枣饼,看着精致可口。
蒋二也伸头过来看,看到这么精致的点心有些惊讶,“主子我先吃,看看有没毒。”
李靖宇却并不在意,他伸手拿了一枚桃酥吃了起来。
两人挖了半天地,早就饿了,于是你一块,我一块,不多时就把一篮子饼吃光了。
李靖宇抬头去看,只见小路上,那男仆再挥着铁锄挖土。
他大概是不擅长干这个,动作看着笨拙。按照这个速度,他想要填好那个沟,大约要半个时辰。
“去帮帮他。”李靖宇吩咐。他们吃了饼,理当回报。
蒋二明白王爷的想法,点头应下,捡起铁锄走过去。
李靖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篮子,眉头微拧:算了,他把篮子送过去。
蒋二过来,也不多话,轮着铁锄就帮着张起一起挖土。
青碧在旁边连连道谢:“多谢大哥。”
蒋二不吭声,只埋头干活。这时李靖宇过来了,他正要把竹篮还给青碧,马车门帘被掀开,一个女子探出脑袋,目光正与他对上。
那女子眉眼明媚,容貌出众,李靖宇想起来了,前日在医馆,他见过她。
7、整理嫁妆
李靖宇没有多看,将竹篮递给青碧。便转身走到不远处路边坐着歇息。
苏依瑶心中惊讶。
方才匆匆一瞥,她看到了那位农人的脸。
他虽然一身粗布麻衣,却五官端正,眉目俊朗,再看他身姿高大挺拔,怎么看都不像个农人。
苏依瑶心中疑惑。
过了一刻,田埂小路的沟被填好了。
青碧谢过蒋二,上了马车准备离开。
这时,李靖宇忽然起身走过来:“这沟是引水用的,最迟明日还要挖开。你们如果要折返,尽快些。”
青碧一愣,然后道谢。
随后,张起赶着马车往前离开。
鹿台山风景秀美,鹿台山山腰山脚下建了不少庄子,李靖宇推测,这位夫人大概就是那些庄子的主人之一。
李靖宇在鹿台山上也有庄子,鹿台山脚下这一大片田地,就是在他名下的,所以他才会来这里种地。
“王爷,您看啥呢?”见李靖宇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,蒋二忍不住问。
其实他刚才已经认出来了,马车内的女子,正是他们前日遇到的夫人。
的确是个罕见的美人。
也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王爷会多看两眼。
李靖宇暼了蒋二一眼,目光清冷:“废什么话,还不赶紧去挖地!”
“……”蒋二要哭了,他本以为王爷自请来种地是做做样子,没想到王爷是认真的,这两日起早贪黑,天天带他来挖地!
……
苏依瑶当初置办的庄子就在鹿台山山脚下,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。
张婶见他们来,满脸欢喜:“小姐要来,怎么不派人提前通知我,我也好提前准备着肉菜给小姐带回去。”
这处庄子不小,这几年张婶专心打理庄子,在庄子开辟出菜地,还专门划出一个小院养鸡鸭。
总之,住在这庄子里舒服得很,吃的都是最新鲜的好东西,只可惜小姐鲜少出门,一年也来不了两次庄子,这庄子里的好,小姐还不曾细细体味。
张婶引着苏依瑶往里头走,边走边说:“小姐这次来,多住两天?两年前种的樱桃树,今年结了果,这几天刚刚红了,小姐尝一尝。”
苏依瑶摇头:“一会儿我就要回去了。今日来是有要紧事交代你。”
张婶是苏母的陪嫁侍女,后来又看着苏依瑶长大,相当于是苏依瑶半个母亲。因此当年苏依瑶远嫁京城,苏母让张婶随着苏依瑶一起来了京城。
见苏依瑶神色郑重,张婶神色也凝重:起来:“小姐,发生了什么事?”
这几年小姐和大公子夫妻关系不睦,张婶也是多少知道一些。她估摸着,这件事必然和大公子有关。
果然,苏依瑶将沈浩带回一个怀孕女子,且要迎她为平妻的事情告诉张婶。
原本主人的事仆从不该多嘴,可张婶是看着苏依瑶长大的,顿时怒火中烧:“亏他们自称什么清贵高门,书香世家,做出的事情这么不入流!”
还没进门,肚子就大了,还要进来做平妻,这是什么道理?
说出去也不怕丢人。
张婶真是心疼苏依瑶:“那小姐可有打算?”
唉,早知道小姐嫁入京城高门会是这个情况,当初还不如在蜀州找个知根知底的嫁了。
嫁了高门,面子好看,里子却是一言难尽,日日活受罪啊!
苏依瑶点头:“思来想去,只怕沈府我是住不下去了。”
张婶惊讶,可仔细一想,小姐也没有别的选择,等那女子做了平妻,生下孩子,小姐哪里还有活路?既然小姐已经下定决心,她听从吩咐就是。
“也好。小姐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。”
于是苏依瑶仔细交代,“这些是我的地契、身契、还有银票,您先收好。”苏依瑶从衣袖里取出一包东西,交给张婶,又继续道:
“接下来几日我会暗清点嫁妆,然后让张起将轻便的金银细软送来你这里保管。”
张婶点头,不过还是心中疑惑:“小姐这是信不过沈家?难道他们当大官的,还会惦记着小姐的嫁妆?”
“我只是有备无患。”这几年苏依瑶在沈府,虽然吃穿用度不少她的,可她也送了不少珍玩给沈家母子。
当初她想着都是一家人,没太细算。后来仔细一盘算,她送了沈家母子许多好东西,沈家却没给过她什么。每月月例不过十几两银子,她陪嫁侍女仆从的月钱都是她自己出的。
逢年过节她还要给院子人赏银。
想吃点好的,穿点好的,都要花钱让青碧去办。
如此一来,她的嫁妆三年少了十之三四,真是不划算!
难怪当年出嫁,她爹娘要给她准备那么多嫁妆,就是怕她饿死吧!
现在既然过不下去了,她可得守着余下的嫁妆。
“小姐放心。”
“另外和离后我打算暂住这里,张婶这些日子辛苦些,将庄子打扫整理一遍。”苏依瑶又交代。
“这是自然。”
眼看将近午时,张婶赶紧去张罗饭菜:“小姐稍等,用过午饭再走。”
这庄子里除了张婶,还有一个男仆,一名厨娘,这些人是张婶这些年慢慢留下的。
他们都是出身不太好,却品行端正、老实肯干之人,也正是因为如此,张婶才肯让他们长期在庄子里干活。
张婶和厨娘一同忙活。不多时几道家常菜就做好了。
苏依瑶来得突然,后院还未打扫,苏依瑶几人就在前厅用饭。
菜品不多,只有萝卜炖鸡,香椿鸡蛋饼,野菜炒腊肉,外加一道鲫鱼汤。
“山下有条河,这鱼是附近农人今早抓的,正巧我早上出门遇到,就买了两条回来,没想到小姐今日来了,您尝尝看?”
或许是昨日饿了一天,又或许是在张婶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,苏依瑶胃口大开,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。
吃饱喝足,张婶又准备了两篮子樱桃给苏依瑶带上。
“其中一篮洗过了,小姐路上吃。”
随后,苏依瑶返回京城。
马车从苏庄出来,没多久又走上了那条田埂小路。
这时,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。
春寒料峭,幸好青碧带了披风,苏依瑶裹着披风,身体还算暖和。
门帘飘动,苏依瑶向外望去,张起穿戴斗笠蓑衣坐在外头,雾雨朦胧中,苏依瑶看到迎面不远处有两个人影。
那两人身材高大,苏依瑶惊讶:“咦,青碧你看,那是今日帮过我们的农人吗?”
青碧仔细看点头:“应该是。”
苏依瑶看到,那两人只戴了斗笠,却没穿蓑衣,也没有雨伞。
他们光着脚,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地里,天上飘着雨,两人显得有些狼狈。
苏依瑶想了想,对青碧道:“车里有伞,拿给他们吧。”
青碧有些不解。
“这两人一定是附近的村民,上午他们愿意相助,可见心地不错。咱们以后要过来住,都是邻居,先留个人情。”
而且,苏依瑶觉得他们两人不像是普通人,没准有些来头,提前交好,以后遇到事情也好说话。
青碧明白了:“小姐考虑周全。”她于是找出了伞,让张起送给两人。
“我这是吃一堑,长一智。被人打磨了三年,一块石头也灵光了。”苏依瑶苦笑。
以前她是天真少女,只看着眼前的一块地,觉得凡事有夫君就行了,受了委屈就找夫君。
如今她知道了,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。凡事要靠自己去筹划才行。
等马车靠近两人,张起停下马车,跳了下去,上前将伞递给两人:“两位大哥,我家主子说这伞送给你们。”
蒋二有些发愣。他抬头去看晋王,见他微微颔首,蒋二才接下雨伞:“多谢。”
随后两人让置一边,让马车通过。
雨幕中,李靖宇目送马车渐渐消失。
“主子,那位夫人真是好心。”蒋二说着打开伞,举在了李靖宇头顶。
是一把结实的油布伞。
8、喷嚏
八喷嚏
……
苏依瑶回到沈府的时候,天快黑了。
晚上沈浩散值回府,他惦记着苏依瑶服软可人的模样,本想直接去素梅轩。
不过沈浩思虑再三,还是决定先去听雨院。
从前他不懂,现在他明白了,养女人就像是养宠物。太宠她们她们就会忘乎所以,忘记自己的身份,得寸进尺。
相反,对她们忽冷忽热,宠一下冷一下,她们就会变乖。
所以,他惦记着苏依瑶,却不能急着去找她。
不多时,沈浩就到了听雨院。
他先陪着兰绣月用膳,兰绣月给沈浩盛汤:
“沈郎,晚上天有些冷,喝点热汤。”
沈浩微笑:“好。”
不多时,兰绣月提及苏依瑶:“听说今日姐姐专门去鹿鸣寺为我祈福,真叫我过意不去。”
这件事沈浩听说了,他点头:“你有孕,这也是她该做的。”
“姐姐今日回来的太晚了,不然我本该亲自去谢谢她的。”兰绣月又说。
沈浩眉心微蹙,他听门房说,苏依瑶今日太黑才回来,只不过去鹿台山上香求福,需要那么久么?
一个妇道人家,在外逗留太久容易招惹是非!
用过晚膳,沈浩借口向母亲问安离去。
不过他并没有去沈母那里,而是抬脚去了素梅轩。
……
苏依瑶正缩在软榻上捧着手炉吃樱桃,听闻沈浩来了。赶紧让青碧把樱桃收好。
她整理好衣裳,沈浩便进来了。
“依瑶,听说你今日去了鹿鸣寺?鹿鸣寺不远,怎么天黑才回。”
苏依瑶不慌不忙:“回来的时候下雨了,路上不好走,才耽误了一点时间。”
沈浩点头,今日午后的确下了雨。
“以后天气不好的时候,就不要出门了。”
沈浩说着,要去拉苏依瑶的手。
苏依瑶顿时头皮发麻,浑身战栗,就在沈浩要碰触到她手背的一瞬间,苏依瑶猛地打了个喷嚏!
沈浩猝防不及,往后一退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他觉得有星点吐沫子喷到了他脸上。
沈浩霎时脸色难看。苏依瑶一脸惶恐:“夫君,我失礼了,今日受了寒,我方才没忍住……”
沈浩虽然有些不快,还是摇头:“无事,你生病了,严重么?”
要是没大碍,他今晚打算留宿素梅轩,和苏依瑶温存一番。
沈浩话音未落,“阿秋!”苏依瑶又狠狠打了个喷嚏!
不过这回她用帕子捂住口鼻,没将吐沫子喷到沈浩脸上。
“……”沈浩失落。他是个讲究人,没办法对一个打喷嚏的女人下嘴。
再好看的女人,打起喷嚏来也叫人恶心,苏依瑶也是。
既然今日不成,沈浩便告辞:“你病了好好歇着,明日我再来看你。”
见沈浩走了,苏依瑶松了口气。
她和沈浩相处三年,多少知道他的习性。他这人最清高瞎讲究,看不得别人放屁打喷嚏,她在沈浩面青,呼吸都要放轻两分。
她方才故意重重打两个喷嚏,把沈浩吓跑了。
青碧关好门,又去整理东西。
她翻出从箱笼里翻出一只木匣,抱到案几上用铜钥匙打开,里面是七八只金钗。
每只金钗花色各异,有芍药,有莲花等等,每只金钗用料十足,足足有二三两重。
这是苏依瑶出嫁前,苏母为她准备的嫁妆,也是她最爱的首饰,可这些首饰,除了刚出嫁时她戴过几次,之后再也没有佩戴过。
因为沈母、沈浩不喜。
沈家书香传家,祖上三代都是文人,最讲究一个清雅淡泊,首饰可戴珠玉,金翠却是要尽量避免的。
尤其是金钗,金步摇,沈母最不喜欢,她说“俗气”。
后来,苏依瑶便只选素色的玉钗、珍珠钗佩戴。
……
苏依瑶让青碧将东西挑一挑,明日交给张起:“你整理下给张起,一次别带太多,不然太打眼。先把金锭金首饰带上。”
苏依瑶掰着指头数。
“铜钱银锭太重,后面再带。还有那些不值钱的首饰,什么银子做的,木头做的,也不急着带。”
在苏依瑶眼里,木头不值钱。金子最值钱。
青碧点头,找了个布口袋将金首饰、宝石珠翠首饰先挑出来。
“这几只玉簪呢?”
其实苏依瑶本是不喜欢素净玉簪的。可沈浩喜欢,她后来才置办了这些一些淡雅的玉首饰。
苏依瑶目光落在玉簪上,有些怅然若失。
不喜欢就是不喜欢。即便努力去喜欢,她还是做不到。
“先留着吧,玉器易碎不好带。我还得用它们应付几天。”苏依瑶淡淡道。在清理好嫁妆之前,她不打算和沈家撕破脸。
……
一早苏依瑶把青碧留下办事,带着另一个侍女红嫣去正院请安。
沈浩一早就去衙署了,沈母留苏依瑶和兰绣月用早膳。
这让苏依瑶受宠若惊。这些年除了沈浩在的时候,沈母从不会留她用早膳。
食不言寝不语,沈夫人仪态优雅,她悄悄打量兰绣月,见兰绣月仪态规矩无错,这才满意点头。
她再去看苏依瑶,只见苏依瑶慢慢喝粥,也挑不出错。
只是见苏依瑶手上戴了一枚鸽血红宝石戒指,沈母心中冷哼。
商户女就是商户女,总是恨不得把自己弄得珠光宝气,俗气得很!
“绣月入府的日子我已经选定了,就在下月初八。”
沈母忽然开口。
兰绣月急忙道:“谢母亲。”
苏依瑶没吭声,心里暗想沈母这里的吃食清淡,吃嘴里头没个味,中午让青碧拿银子给厨房,多加一道红烧肉吧?
不料沈母却看向苏依瑶:“依瑶,既然绣月是嫁给浩儿做夫人,与你平起平坐,他们成婚那日,你就不必露面了。”
虽然平妻自古有例可循,可毕竟不是光彩事。
届时如果苏依瑶也在场,难免让人议论,传出笑话。
所以沈母决定,干脆那日苏依瑶不露面,她当众解释说因为苏依瑶无法生育,沈浩为了传宗接代才迫不得已娶了平妻。
这样一来,宾客亲友也不会多说什么。
毕竟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苏依瑶生不出孩子,沈家没有休了她,已经是恩德厚重了。
娶个平妻,又算得什么?
此时苏依瑶已经不在意这件事,她顺从点头:“是。”
沈母惊讶,难道苏依瑶真的想通了?
也对,她不想被休,除了接受又能如何?
“好。你如今比先前懂事了许多,我很欣慰。”沈母淡淡一笑。
苏依瑶淡淡一笑:“以前是我不懂事,以后再也不会了。”
等她与沈浩和离,再也不必面对沈母,沈母也不会看着她日日生厌了。何必如此卑微,不如一别两宽,各自安好……
全文共一万九千七百三十八字,码字不易望点赞鼓励